生起出離心,并不須要剃光了頭到廟里去——對某些人這是個好方法,但現代生活已經變得太復雜了,大部分的人都不太可能那樣做。隨著世俗生活愈來愈復雜,精神生活就愈來愈墮落。佛陀曾經說過,今日末法時期的比丘,即使只能持守一條戒律,他的功德跟佛陀時代能嚴持所有戒律的比丘一樣。這是很合邏輯的,因為今天人們所面對的挑戰,遠超過從前所能想像的;更大的挑戰并不表示沒有希望,相反地,更多的挑戰代表有更多的機會處理迷惑。
這就是為什么發展出離心如此的重要。想想自己的時間多珍貴:你無法用任何方法取得更多的時間——三分之一的生命用來睡覺,可以自由支配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時間非常有限。
“自我”永遠都欺騙我們去追求未來,我們思考著明天或明年要做些什么事、計劃退休的生活、孩子還沒出生就先擔心自己能為他們做些什么。我們多么隨便地就忘記了死亡就在門口、書桌上、椅子上,它不只是守株待兔,而是不停悄悄地逼近我們。我們可能看過上千篇的訃聞,每晚在電視上都看到飛機失事的消息,卻仍然覺得死亡永遠不會來臨。
你應該不斷重復地思惟,自己可能在任何時間、因任何理由而死亡;讓無常的道理深深印在心上,對抗“自我”的謊言。花些時間思惟世間過患也很好,想想那些無法避免的爭端、自私、國內沖突、國際戰爭、家庭糾紛、朋友摩擦、宗教紛爭,想想人們經常卷入的一切,你就會開始明白,并沒有什么值得抓住不放的。如果你能仔細地來看看,就會發現,這些都是某些人的“自我”所鬧出來的大事。這樣思惟之后,你就會開始覺得,多半的事都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我”永遠試著去迎合別人,并希望別人迎合它,把它自己的所求所需都看得很嚴重。其實你要做的事就是稍為偏離“自我”的要求,那即是出離。例如,你通常在咖啡中加兩塊糖,但是你知道自己也許明天、甚或下一刻就會死去,可能沒有機會喝一口咖啡;如果同事不小心在你咖啡中加了四塊糖,你會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你會真心誠意地說:“沒關系!”心中是這么想,你并不是希望別人認為你是個好人,只不過你不認為這是生命中的大事。
當你到達這種“它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階段,就已經具備出離心了,那表示出離了生活中“每件事情都很嚴重”的層面。出離心比任何智巧的爭論、辯論、教授和其他東西,更能幫助你了解本書和其他書中所介紹的概念,出離心也能使修行上的虔誠心以及信任感自然涌現出來。
有時候,某些人修行佛法、接受教授是希望得到財富、長壽之類的東西,或者除去障礙以完成他們的欲望。這樣的想法,有時會發展到極端,譬如說,你和某人進行商業談判,希望這筆交易能帶來極大的利潤,即使你知道自己的利益可能正是別人的損失,你還是請喇嘛加持你的商業冒險行動,或請喇嘛們念咒、供養,幫你達成目的——這些都是修行佛法上非常奇怪的動機。
或許你認為自己的動機比上面所說的純凈,因為你修行佛法是為了來生投胎到比較好的地方去,變得有錢有勢——佛教也不鼓勵這一類的動機。
執著于此生、來生或人天道,其實并沒有多大的差別,那仍然是執著。以這種動機來修行,顯示出我們不具出離心,我們真正忠心的是自己的執著與煩惱;生活依舊是件大事,而我們所謂的修行、持咒、儀軌、祈禱,都只不過是我們用來使生活更有情趣的另一種精巧的高科技工具而已。如果這真是你要的,那么不修佛法反而好一些,依賴物質世界來滿足這些愿望,會更切合實際。
如果你想體驗實相,就必須發起純正的出離心。當然,關心此生和來世并不等于執著,但是,對于今生來世唯一有價值的關懷,就在于是否能創造出修行佛法必需的因緣——生存的真正目的,在于為自己和他人的利益發掘生命的真實意義。
即使你真的希望了悟實相,仍會發現自己有很多的執著,但不要因此而感到罪惡,責怪自己;只要永遠注意到“自我”非常聰明,它能在你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操縱那些本來要用來對付它的力量而將它們轉為己用。它用來保護自己的戰術之一,就是假裝在驅除自己,例如,當某人真正決心要修行成佛的時候,他就會開始認為自己已經脫離一切執著了。“自我”可以使這樣的人幾乎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無論那件事多自私、多缺德,他都真心地相信,這樣做是為了佛法和眾生的利益。第一個自私的行為會導致第二個,一直滋生下去,直到他回到起點,完全迷失在輪回之中,卻留下了一個更強、更狡猾的“自我”須要調伏。